《闽江学院报》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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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 物

——一段毫无意义的叙述
   期次:第248期   作者:■ 俞道涵   查看:143   

  走廊尽头,一只红色的琉璃花瓶摆放在斗柜上。花瓶内没有花,尽管视线要比瓶口高出许多,但由于距离过远,无法窥视到花瓶内部的景象。花瓶后面,百叶窗紧闭着,相邻两片塑料叶片之间重叠了约有半公分的宽度,因此没有光线透进来。在斗柜上方,百叶窗紧闭着,看不见窗外的景色。百叶窗紧闭着——现在是夜晚,窗外一片漆黑,没有打开的必要。走廊里的光来自于天花板上的饰灯。灯是完全嵌入于吊顶内的,每隔三米,下一盏灯便在固定的位置出现。如此近的距离,使得走廊内一片明亮,每一盏灯将光线均匀投下,不存在相对的明处与暗处。
  男主人公在走廊中穿行,在厚重的地毯上,脚步声被完全吸收。走廊内空无一人,在两边的墙上,所有房门都上了锁,与门框间没有丝毫缝隙。旅馆内寂静无声。右边墙上,在房门之间的空白地带,挂着一些名画的仿制品,沿着男主人公前行的方向,依次是莫奈、塞尚、德拉克罗瓦、马修斯,然后又是莫奈。左边墙上则是维梅尔、鲁本斯、蒙德里安、安格尔和达利。从这些画的排列顺序来看,并没有什么时间或者流派上的逻辑可言。所有的画都被裱在统一的白色的木制画框里,画框背后,贴着素色的带有简单花纹的墙纸。房门的颜色要比墙纸略深,在灯光下,呈现出极淡的米黄色。门的表面并非绝对的平整,在门的中央,两圈方形凸起向四周展开,构成一个“回”字,如同水面上荡开的波纹。在“回”字上方,与视线相平齐的地方,用金属铭牌写着房间的号码。
  男主人公走到斗柜跟前,低下头,注视着瓶口。在这样的角度之下,最后一盏饰灯正好将他的影子投在花瓶上,因此从瓶口向内窥视,瓶内的情况并不能清晰可见。男主人公向左移动了一下身子,随之,他的影子也以相同的角度移开一段更远的距离。现在,影子投在斗柜边缘,有一部分阴影投在了斗柜后的墙上和玫瑰色的地毯上。灯光照进花瓶内,但由于光的方向是倾斜的,照亮的区域仍然十分有限,男主人公索性将花瓶托起,拿到灯下。如此一来,光线便能垂直到达瓶底,花瓶内部得以一览无余。
  此时,一阵小号声在安静的空间中突然响起,随后,在很短的时间内又莫名中止。根据曲调的变化可以判断,这
段曲子显然并不完整,像是从一支交响的序曲当中截取的一部分,而长度似乎只有两个小节。在小号声结束后,男主人公的神色显得有些紧张,但他仍然以缓慢的动作将花瓶放回斗柜上,然后掏出手机查看。
  短信是女主人公发来的,内容很简单,大概意思是希望男主人公再稍作等待。在短信的末尾,又强调了一遍预订的房间的号码。算上数字,短信一共是35个字,口气庄重而不失暧昧。
  然而,男主人公并没有找到写着那个号码的房间。
  男主人公站在斗柜前,没有移动。他没有转身,向相反的方向走去,重新寻找女主人公所说的房间。他只找了一遍,由于粗心而错过的可能并非不存在。在他身前,斗柜上,木质平面布满灰尘。一层密集的均匀的微粒附着在乳白色的油漆表面。灰尘使得原本光滑的油漆表面看上去变得黯淡无光,同样,琉璃花瓶也因此失去了应有的光泽。在平面上,由于灰尘的作用,留下了一个圆形的痕迹,这显然是由于花瓶的放置所形成的。能形成这样的痕迹,可见花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被人移动过。而现在,男主人公将它安放在了另一个位置,与圆形印记的距离约有五公分。
  在片刻的静止之后,他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拨开百叶窗,向窗外望去。这里是十一楼,夜空中一片漆黑。
  在百叶窗的左边,从顶部连接着一根长长的六棱柱,用以调整叶片的角度。右边,则是一根绳索,上面串着密集的小塑料珠,通过它,可以将百叶窗拉开。男主人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。他拉动绳索,百叶窗缓缓上升。
  黑色的玻璃上清晰地出现了男主人公的形象,以及他身后的空间。在镜中,男主人公面无表情,浓重的眼袋使他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。他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镜片间的金属部分将眼镜取
下,右手揉了揉眼睛。随后,玻璃窗被推开,外面潮湿的空气钻进室内。男主人公将手撑在斗柜上,俯下身,向窗外探望,下方,一丝微弱的灯光在灌木丛中移动。他戴上眼镜,注视着下方的灯光,光点在树丛中时隐时现,似乎是被树叶所遮挡。从光点的运动轨迹上看,毫无规律可言,但实际上,它还是到达了灌木丛中的每一个角落,像是在仔细寻找着什么。然而,男主人公并不知道这一点,在他的视野里,下方一片漆黑,因此无法分辨何处是灌木丛的边界。
 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,男主人公决定再搜寻一遍女主人公所说的房间。他转过身,向走廊另一端走去。现在,他靠着右手边的墙——也就是挂着达利的画的那一边——行走,目光扫视着门上的铭牌。很显然,这一侧全是单数的房间,他要找的房间并不在此,但他还是仔细察看着每一间的号码。
  在他前方,走廊的另一端,是同样的百叶窗和斗柜,唯一的区别是前方的斗柜上没有红色的花瓶。到达走廊尽头后,男主人公没有过多停留,他很快转过身,依旧沿着右侧——现在是挂着莫奈的画的一侧——行走,他的手轻轻地触摸着光滑的壁纸,沿着壁纸上的横向花纹缓缓移动。相比于在单数房间一侧行走时,现在他的速度更加缓慢,在他脚下,黑色皮鞋所在的地方,柔软的玫瑰色地毯产生一种轻微的凹陷,然后,随着脚步的离去,又恢复原状。现在,从这个角度望去,依旧无法窥视到花瓶的内部。瓶口的高度大概与男主人公的胸口平齐,但在二十多米的走廊的另一端,连瓶口间的黑色空洞都难以看见。花瓶的位置要比之前更靠近斗柜边缘,但在这里看来毫无区别。
  右边墙上,壁纸的花纹呈现出一种有规律的上下波动,像是心电图或者别的什么周期曲线。男主人公在行走的过程中,右手食指随着花纹滑动,因此他
的右手也随之上下起伏。粗看之下,这些花纹像是立体的,在壁纸表面有微微的凸起,然而,当男主人公将手指放上去的时候,才发现这不过是一种视觉效果,实际上,花纹和壁纸始终处于同一个平面。
  此时,短信声再次响起,在一幅塞尚的静物面前,男主人公停下来,掏出手机。这一回,他的动作要迅速许多。但短信并不是女主人公发来的,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。
  他将手机放回,却没有继续前进。他转过身,对着静物画面,仍然是面无表情。画面中,一堆苹果胡乱地分布在各处。在画面左上方,是一只白色的高脚盘,在盘子内,右边放着四个苹果,左边则是一串葡萄。在盘子右侧,透明的玻璃杯中大约装了五分之二的水。前方,是一块胡乱折叠起来的白色餐布,餐布上一共是六个苹果,其中,两个青色的和两个红色的苹果在餐布中间,其余两个苹果则分布在餐布两边——青色的在左,红色的在右。左边和中间的苹果是完全处于餐布之上的,右边那个却位于餐布边缘和桌面相邻的地方。在中间的苹果和右边的苹果之间,放着一把木柄水果刀。
  对于绘画,男主人公并不了解,他驻足观看了一会儿,很快便失去了兴趣。他向左转过九十度,沿着走廊右侧的房门继续前行。随着他不断地向前行走,在他右前方的地毯上,由身后的灯光投下的影子被不断拉长,并且逐渐变淡;当他到达下一盏灯下时,旧的影子已无法分辨,而新的影子则在他脚下出现,和之前的影子一样,又重新被拉长。男主人公以均匀的速度向前走着,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前方反复出现、消失、取代,如同潮水般呈现出周期性的消长。与此同时,在他身后,由前方的灯投下的阴影也在进行着相反的变化。很快,在对阴影的变化的专注中,男主人公再次回到了放有花瓶的斗柜前。
斗柜上方,窗户依旧开着,站在窗前,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室内外空气的流动。窗外,夜空中一片漆黑,没有一点光亮,从潮湿的空气中可以推测出此时天空中仍然有许多浓厚的云层。在他身后,走廊内寂静无声,没有人从这里经过,也无法察觉任何其他人存在的痕迹。整个旅馆空荡荡的。
  短信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,男主人公没有丝毫反应。他始终注视着什么也没有的黑色的夜空。短信响过数秒之后,他才将手机掏出,但动作却并不缓慢,速率介于第一次和第二次之间。
  突然,灯光熄灭,走廊内一片漆黑。整个场景中,唯一的光亮来自于男主人公的手机屏幕,现在,它发出的微弱的光照映在他的脸庞上。
  看着短信的内容,男主人公毫无表情的面容终于有所变化,他的眉头微微皱起,但很快,又恢复了原状。短信的内容是一堆胡乱组合起来的文字和符号,甚至还有一些部首,显然,它乱码了。
  男主人公将手机放回原处,站在窗前有些无所适从。现在,四周是完全的、绝对的黑暗,没有丝毫光亮,男主人公什么也看不见。在黑暗中,许多细碎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。在这些声音当中,夹杂着房门开合所发出的合页声、喘息声、衣物之间的摩擦声、和一些难以分辨的声音。男主人公没有转过身,仍旧面对着窗口,一动不动,在他身后,杂乱的轻微的声响毫无规律地产生、变化、中止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声音的种类似乎逐渐增多,频率也在加快,充斥着整个中间。
  男主人公将手掌撑在斗柜上,一层微粒阻挡在他的手和斗柜之间,他再次探出窗外。下方,树丛中,那个微弱的光点仍在其间胡乱穿梭。不同的是,除了原来的光点,另有一个相同的光点加入了它。
  黑暗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,很
快,天花板上的饰灯又重新亮起,走廊内灯火通明。但是,这些饰灯并不是同时亮起的,而是从走廊的另一头以均匀的速度传递到男主人公所在的位置。男主人公转过身,走廊内空无一人,玫瑰色的地毯从他脚下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。
  在对面的斗柜上,放着一只红色的琉璃花瓶,由于距离过远,花瓶内的景象无法窥视。男主人公以均匀的迅速的步伐向前走去。与此同时,他的手机再次响起,但并不是小号声,而是一段完整的交响。乐曲持续着,基调十分低沉,男主人公轻声跟随着乐曲哼起来。在他身前和身后,影子进行着有规律的变化。
  男主人公走到一扇房门前,推开门走了进去。房间内一片漆黑,女主人公坐在床上,双腿交叉,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在她脸上打出一道明亮的地带。随后,门被关上,男主人公陷入黑暗之中。
  现在,走廊内空无一人,两边房门紧闭,听不到任何声响。在房门之间的墙上,挂着一些名画的仿制品,有莫奈、塞尚、德拉克罗瓦、马修斯、维梅尔、鲁本斯、蒙德里安、安格尔、达利……所有的画都用统一的白色木质画框装裱,画框上,积满了厚厚的灰尘。走廊尽头,白色的斗柜上摆放着一只红色的琉璃花瓶,和画框一样,斗柜上和花瓶表面也覆盖着一层灰尘。这些细微的颗粒使得花瓶和斗柜失去了原有的光泽。斗柜后面,百叶窗紧闭着——窗外一片漆黑,没有打开的必要。百叶窗紧闭着,尽管窗外阳光明媚,却没有任何光线透进来。
俞道涵,1993 年生于福建永安,福州市作协会员,浮草诗社社员,曾任闽江学院晨笛文学副主编。曾参加福建文学艺术高级讲习班,福建高校大学生文学创作研习班,鲁迅文学院福州研修班培训。小说《理发馆的夏天》获首届福建高校文学作品大赛小说一等奖,诗歌《十分无聊》获第41届香港青年文学奖新诗高级组冠军,小说《不可能的剧目》获“包商银行杯”第五届全国高校征文小说优秀奖,诗歌《桌球店的老板娘》等获首届玉平诗歌奖优秀奖,另有作品散见于《福建文学·福建80·90后诗人大展》、《三明文艺》、《永安文艺》、《信阳文学》、《在榕高校大学生大学生诗歌三百首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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